非遗文化好像听起来就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情,在生活中也不会接触到。但它却一直和生活融入在一起,经过年岁的打磨,它传承下来的文化也在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我们。比如,入选国家级“非遗”的常山喝彩歌谣,就是许多乡亲耳熟能详的。但是,你了解那些毕生为喝彩歌谣努力的彩师们吗?
彩师的规矩
冯正义生于1949年,家住球川镇馒头山村老鼠坞自然村。180厘米的身材,挺拔而结实。可以想像,他在喜庆场合一出现,以恢宏的声音喝起彩来,是多么有号召力和震撼力啊!
冯正义说,他是与老丈人学的喝彩。老丈人是木匠师傅,发现他特别懂规矩,讲究礼仪,而且记忆力比一般人好,于是,就将喝彩歌谣这一口头文学传授于他。
“喝彩,既是一种喜庆,也是一种礼仪,很讲规矩的。”冯正义说,彩师们之间在长期的协作配合中,形成了一种自我约束、自我遵守的行业规矩。无论是婚庆、上梁或祝寿之类的喝彩,东家都会客气地准备一个红包,这红包该多大,彩师该收多少?过去,有个俗成的规矩:一天的工夫钱。早年木匠上门为东家做一天工是1.6元,那么上梁的红包应收1.5至2元。但东家为讨吉言,一般会多包一些,有“大红包”的彩头,如东家包了3元或4元以上的大红包,那彩师收到红包后就要给东家回礼,即收下一半,另一半用红纸包好回送给东家,表示对东家大喜的祝福庆贺。如今木匠一天的工钱可能在200元左右,若东家包个400元的红包,那彩师就应回赠200元向东家贺喜,绝不能东家送多少彩师收多少,若那样,就是不懂规矩的表现。如果彩师提前向东家送过红包,则另当别论。如今为东家婚庆、祝寿喝彩时,东家也会送红包,彩师也应以木匠、泥工等手工艺师一天的工钱为基准,不好乱开大口要红包的。
以前,东家对主持上梁喝彩的师傅不仅要送红包,还有出煞用的大公鸡也归彩师带走。利益面前彩师应如何处置,该由谁来主持上梁喝彩?如果没有规矩就会闹出笑话,还会贻误东家工夫。这就要根据东家造屋的结构而定,东家造的是四面立柱的泥墙瓦屋,栋梁就可以搁在木柱的横楣上,上梁时就应该由木匠师傅主持喝彩。如果东家所造新屋没有起木柱,栋梁两头只能架压在泥墙或砖墙上,上梁喝彩就应该由泥工主持。如果是大户人家,整幢房子以木雕为主,主梁两端楣上以雕刻镶嵌,且雕刻师傅也是位彩师,则由雕刻匠主持上梁喝彩。
冯正义说,像他这样既不是木匠也不是泥工的彩师,若需要为上梁喝彩,则要由木匠、泥工和东家三方邀请。如果不是自己出的煞,即使为上梁喝彩,大公鸡也不能带走,应由出煞的木匠带走。还有一种情况,就是有的新木匠不会出煞,而且和自己有私交,以私人的名义邀请他为新栋梁出煞,则红包和其他物品都由新木匠收,由新木匠根据红包的大小分给彩师一部分。冯正义是笔者唯一遇到的不是木匠、泥工、雕匠,而学会上梁出煞的彩师,他从学会喝彩至今近40年,已经无法记清为多少东家喝过彩,但可以记住的是,所有他喝过彩的东家都是高兴得心花怒放,喜庆的气氛十分浓烈。
如今,婚庆喝彩也越来越少,请他喝彩的都是些亲戚朋友,他一般都不收东家红包,只收一两包喜烟。冯正义对如今的生活感到十分满足,无偿为他人喝彩,只是想把自己对如今美好生活的感受利用喝彩的形式唱出来。
喝彩,我的心与村民贴得更紧
作为龙腾石博园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的吴土金,在中国观赏石博览园正起步阶段,时间就是客商,就是投资,就是资产,就是效率。在如此宝贵的时间档中,笔者还是打扰了他,请他谈谈关于喝彩的那些事。
“我现在是石博园副总,但我首先是溪口村连任六届的村委会主任。”吴土金打开话匣子,村委会主任虽然不算个什么官,但要当好绝非易事,要把自己的心与村民靠得更近,贴得更紧,村民才能从心里相信你,在工作上支持你,在各种关键时刻为你挺身而出。
20多年前,吴土金就学会了喝彩歌谣,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家里有个上梁、结婚、祝寿之类的喜事,都要把吴土金邀请去喝上一段。而吴土金总是有求必应,只要乡亲们乐意邀,乐意听,他就去,和大伙一块热热闹闹地喝一场,乐一阵。后来,他当了村委会主任,有人说,你现在是村里的头,常和村民嘻嘻哈哈地混在一起,会不会有失身份?吴土金说,正相反,他为村民喜庆喝彩,就有了更多的机会与村民在一起,让村民更了解他的脾气、性格、为人和做事准则,在喝彩中与村民更多地交流沟通,提高威信。
喝彩,与民同乐的一种形式,怎么还能提高村干部的威信呢?吴土金似乎看出了笔者疑虑,解释说:喝彩的形式多数是一呼百应式的,就像村民放的群鸭,赶鸭群时,你看到的是几百上千只排聚在一起的有些杂乱的一支鸭队伍,但这当中必定有一只或几只领队的鸭子,他们用声音和行动控制带领着这支队伍。有时,鸭群前后的队伍很长,领头鸭就会用高吭的叫声传递它的号令,后面的鸭群也会张开大嘴给予回应。当鸭群遇上需下水、过坑等变数时,总会看到领头鸭首先走在前面,其他鸭群纷纷跟进。这个比喻虽然不那么雅趣,但这个现象能让人明白,利用喝彩这种形式,在众乡亲集聚的场合,大声地将喜庆喝出来,还可以寓教于乐。“这种看似无心却胜有心的传播教育方式,会产生何种无形的力量,我一直不敢低估。”吴土金说。
“祖宗遗训:耕地交粮,当儿养娘;时代变迁,是谁施恩?种地无粮,他人养娘,座座新房,排村成行;今日之幸,恩系于党;民富国强,千古传唱;知恩图报,祖遗风尚……”这是吴土金在一次为八旬老人祝寿时自编自喝,穿插在祝寿喝彩中的一段彩词,不难看出,这段彩词精练地道出今日农村风貌和党的惠民政策带来的变化,提醒人们需要知恩。
喝彩歌谣的表现形式,历来就是彩师一人领头喝,群体众人附和响应。这种表现形式的本身就有一种群众基础,彩师每喝一句,其他群体需跟着回应一句“好啊!”加上彩师在喝彩的开始、中间、结尾,都可以用“福也!”来调节彩词的轻重缓急和喝彩现场的气氛,控制场面和群体人员的情绪,这就奠定了彩师在现场群体当中的一种威望,再将一些富有现代理念,乡村民众当中普遍存在的一些需要思考的问题融入其中,很容易产生一种经典效果。吴土金曾为一位老板儿子结婚喝彩时,适宜地插入了:“问问今日富二代,你的财富何处来?是你年富才华著?还是父辈血拼苦?”几句穿插,得到众客人齐声叫好。
当了村主任后,村里的事情不少,还要打理自己的一块石园地,时间无疑会紧张了许多。但对村民邀请的喝彩他从不失约。有几次他出差在外,甚至是在遥远的北方与客人谈生意,他都将乡亲的约请记在心头,计算着时间将业务打理完毕,坐飞机提前赶回家里,按时赴约,参加乡亲的喜庆典礼。在参加乡亲各种喜庆典礼时,吴土金为他们喝出人生赞美之词,唱出生活欢乐之谣。
话虽这么说,但真正做起来还真的不容易。熟悉的人都知道,吴土金所在的溪口村,是青石镇政府所在地,除了本村村民每年承办的一些大喜事外,还有和本村紧连在一起的马车、水南、大塘后、澄潭和一江之隔的阁底、新站等村庄,有沾亲带故的,有慕名而至的,还有和自己属同类项的村干部,他们都想让吴土金为他们喝出彩头,带来喜气,增添福气。而吴土金遇上邀请时,首先想到的自己是位能为大家带来快乐的彩师,而不是村委会主任,只要不是工作实在无法脱身,他都会愉快答应。因此,有时会出现同一天喝两场彩或三场彩的现象,即中午为嫁女方家里喝彩,晚上到娶媳方家里喝彩,有时还得赶往第三场办喜事的家里喝彩,喝得家家喜气洋洋,彩气满堂。
吴土金对喝彩歌谣的喜爱初衷没有改变,给乡亲们带来欢乐的愿望依然存在,为美丽乡村美好生活喝彩的目标没有动摇,一旦有机会,他依然会走进喜庆的彩堂,喝起曾经被乡亲们认为是最动听、最吉祥、最能带来福音的喝彩歌谣。
以喝彩提升道德水准
有着三十多年教龄的退休教师叶志华,除了把自己学到的知识悉心传播给他的学生外,还有个业余爱好———喝彩。
他文化程度高,记忆力好,嗓门高吭恢宏,为人以德修行,几乎襄括了喝彩的全部优势条件。因此,在那些喝彩盛行的年代,邀请他喝彩的村民络绎不绝。然而,叶志华并不是谁来邀请他喝彩,他都答应,都会赴喝的。叶志华认为,喝彩是一种社会崇尚的祝贺活动,代表着时代的价值趋向和心灵的美好愿望,教师的其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和点评。因此,他有所选择地确定喝彩对像,标明自己对优秀传统道德观的肯定和赞许,让自己周围和周边人的心目中有一根为人处世的标杆和生活在社会、家庭中的道德底线。这样做,是对某种有违社会伦理道德现象的抵制,而不针对任何个人。
农村喝彩师没有统一的评价标准,不需要考试考核持证上岗,这就带来了喝彩内容的随意性,喝彩形式的松散性,彩师水平的差异性,彩师人员的杂合性。没有统一标准,缺乏有效约束,会影响彩师水平的提高和喝彩歌谣质的提升。叶志华用自己的标准自我约束,把他以为不适宜喝彩的场合和人员推辞掉,这是一种精神,也是一种境界。他曾经遇上一位靠赌博起家的老板,儿子也是嗜赌成性,经常为赌债与他人大打出手。这位老板的儿子特持红包邀请叶志华为其婚庆喝彩,他便委婉谢绝。叶志华认为,喝彩不完全是为了热闹、喜庆,更重要的是扬善抑恶、贺颂美好、讴歌时代。只有与时代合拍,与社会共进,依靠勤劳诚实致富的诚信仁爱之士,才配得上彩师为其喝彩。